方汇泽

　　（三）竹竿

　　江南山乡长大的孩子，和竹子是有不解的情缘的。一条九龙溪流过村庄，孕育过多少的土地和人！人一茬茬生长，竹子也一茬茬生长。

　　家中多竹。几块地里，有毛竹、菜竹和雷竹。雷竹，又名雷公竹，据说春天的第一声雷响，笋芽就探出脑袋了。自家的雷竹特别早，总是在春节前就能挖到一小袋，拿来过年。其他人家的竹子可要晚许多了！等到他们开始吃笋了，自己却早已经吃腻了。

　　而自家的第一批笋长成了，除了用来吃的，就是待它长成了竹竿，用作钓鱼的工具。钓鱼的竹子可有讲究了，须得细心挑选。太瘦弱的不要，太粗壮的不要，太长或太短的不要，弯弯曲曲的不要，被蛀过的不要，须是几十根竹子中选出那一根——最标致的竹郎君，小溪里钓鱼钓虾全靠它了！地里挖了活蚯蚓（这天然的饵料），带上一个皮桶和透明的丝线，就出发了。小溪上多桥，都是乡贤造的，站在桥上，一甩鱼钩，“扑通”一声，然后静待几分钟，成了！石斑鱼乖乖上钩了。

　　除了做鱼竿，小时候竹子也经常用来玩耍。哪个少年没有武侠梦呢？八九岁的时候最迷少林寺，看了电视里播放的《少林寺传奇》，幻想着自己也能学到武功，成为下一个“棍僧”。于是在院子里伐了一根竹子，削去枝叶，做成光滑的棍子模样，在院子里耍弄。有时候还发明了许多的招式，横扫千军，后发制人，想象自己是剧中行走江湖的大侠。当然，这也免不了磕磕碰碰，将隔壁王大娘家晾晒的白菜打下来几次后，被母亲追着满村子撵。

　　（四）竹制

　　在江南，随处可见的是竹制品：竹席、竹筷、竹椅、竹箩筐……小时候还有编竹筐的匠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那时候，暑气炎热，每家每户都需要凉席的，于是编凉席的师傅就成了抢手货。母亲站在家门口，喊上一声“编凉席的”，那竹师傅经过了就到家里来。在询问了数量和款式后，凉席就要排上日程。

　　编凉席可是绝活！

　　首先要选竹，以四年以上的毛竹为佳；然后是锯竹，要锯成同样大小的长度，用来制成竹片；接着要开片、拉丝、煮丝、碳化，直到最后的制成成品，需要六七道工序。这么多工序下来，编织一道凉席要从头一年冬天算起（选好编织的竹子），然后花费几天时间完成后面的工序。编凉席是不容易的，所以价格也很高，主要是人工的成本。而现在的凉席大多是工厂里制造的，机械化，虽然更加美观，但总感觉没有小时候的凉爽舒适。

　　除了竹席，在左口一带，历来还有舞龙的习俗。用竹子扎成的竹龙，每年元宵、九月十九拿出来晒一晒，各家门口都要放鞭炮迎接（只要能在虚空中炸出响声就成）。

　　破竹、烤色、起底、编织、锁口

　　岱山多竹，一根根竹子

　　顺着伐刀滑入农人手中

　　高大挺拔的竹子，肢解后拥有了

　　更为庞大的身躯：

　　数分六节，绣上云端奔腾的图案

　　十几个行者撑着竹竿

　　在村头穿越，动舞

　　这是为家乡的竹龙写的一首诗，讲的是九月十九庙会舞龙的故事。彼时在外漂泊的游子都要回来，聚于岱山脚下，一起说说笑笑，看戏或者跟着舞龙经过每一家的厨房。

　　（五）竹笑

　　《石室先生画竹赞》云“竹亦得风，夭然而笑 ”，是名“竹笑”。

　　竹笑指的是竹子随风摇曳的姿态，极美。

　　早晨起来眺望竹林，一片白蒙蒙的雾气遮住了一切。竹子隐乎其间——翠绿的叶、乳白的雾倾泻在一起，好似一幅虚实相间的图画。雾是动的，变幻形状，忽然为马，俶尔又变成了一条洁白的腰带，盘在半山腰。空濛缥缈的雾，一阵轻风吹过，竹子摇曳着身姿，仿佛在山间动舞……

　　雾中有水声，如佩环，似玉琮，曲曲深情，极为清冽；待清晨过去，竹子倒映在水中，仿佛一个个的好精灵，张开尖尖的叶子，细密地遮住了天……竹子里有一股清气。在林间穿行，踩在竹叶上，窸窸窣窣的，仿佛随着生命的足音而律动；头顶阳光透过裂隙，阴影和明亮交织，斑驳而缭乱，让人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美意。

　　——竹笑，清且幽深，婉且动人。

　　乡下一地，如能诗意而居，前有小溪，后有竹林，吟啸纵歌，日出则耕作写生，傍晚读书归眠，不亦乐乎？想来有竹子，生活就有了清逸的意境。

　　山乡多竹，竹史、竹笋、竹竿、竹制、竹笑……竹的天下，不惟妙乎？(完）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