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美娟

　　我们住的亚丁村，海拔3600多米，离高原徒步的景区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这个行程因三哥的坚持特加，结果，他除跟床亲近外，再没别的举动。

　　从稻城亚丁游客服务中心坐大巴到亚丁村，四十多分钟的车程，比坐一整天的车还要漫长。粗笨的车身灵巧地甩过一个又一个折叠的弯道，也将所有人胃里的食物甩成了糊糊。从不晕车的老吴，也止不住吐了。

　　晕车加高反，第二天半数起不了床。能正常起床的，也是抱着既然来了总要去看看的念头，至于徒步三公里还是十二公里，那是谁也没敢往下去想。

　　亚丁有小贡嘎雪山的美称，被誉为“中国的香格里拉之魂”，而徒步，是欣赏、感受那近乎绝迹的原生态自然风光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抱着走哪算哪的打算，我们除了必要的手机、雨伞、登山杖和应急药品外，别说食物，连喝的水都没有带上一滴，只有燕子随手撸了几块巧克力和一包干脆面。按我们的惯常思维，只要在景区，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等我们到了洛绒牛场才发现，这里除了出售罐装氧气，什么都没有。

　　我们十余人，在冲古草甸分成两拨。一拨四人是短线的三公里，从冲古寺边上进去，看3960米的珍珠海和仙乃日神山。不过，他们的身体消受不了高原美景，才走了几百米，就早早下山去了。另一拨是连我在内的九个人，看夏诺多吉、央迈勇雪山，再走十二公里，看四千七百米的五色海。

　　我们抱定到不了五色海的念头，边走边玩边拍照，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看，雪山!

　　笛子似的一嗓音，吸走了原本落在草场上的所有目光。

　　酷暑看雪山，让我们感到兴奋。只见远处山峰上的白雪在阳光下变幻着迷人的光泽。而山下的水，又有不同的。冲古寺的山涧水，激昂、活泼、生动，点点滴滴都含着力量，而洛绒牛场的水则是蜿蜒、细腻、温柔，它将雪山、草地，还有无数紫、黄、白色的细小花朵揽入怀中，摇曳成一副镜头拍不全、画笔绘不出的山水风光倒影。假如没有雪山，假如不是脚步稍快点就呼吸困难，我还以为，自己正走在江南春色的梦境中。

　　从4100多米的洛绒牛场过桥不久，草场没有了，平坦的水泥路也不见了，代之的是原始的崎岖不平的山路。有的地方只能在岩石上攀行，有的又是泥泞小道。这条藏民的转山路，因看五色海的游人多了，才更像是一条路。

　　一路上，有坐在路边吃东西喝饮料的，也有喘息着吸氧气的。可能是因为饥渴，明知背包里啥吃的都没有，还是忍不住去摸。有那么几回，我甚至脚步故意往边上靠，想讨点吃的或喝的，哪怕从他们手里买点也行，但终究抹不开脸，忍着饥渴继续前行。

　　脚步越来越滞重，也越来越艰难。每当我想要放弃时，是山上那些看起来古老得像化石般的老松树激励着我，鞭策着我。那些松树像历经千万年的风雨侵蚀，肌肉没有了，皮剩得也不多，只有一根根裸露的强劲的筋，相互绞扭着、支撑着，维系着生命的绿。野鹿在稍远一点的树丛中窥视，大概它们也知道，这些骄傲的人类在这里是奈何不了它们，因此并不远逃，只是保持着在它们看来属于安全的距离。

　　幸亏没有下雨，幸亏是多云。昨晚，亚丁村的老板一直夸我们运气好，来了就不下雨。老板不是本地人，对不能把门前长野草的土地开垦种菜这件事，很是遗憾。亚丁村特殊的地理构造和常年雨水冲刷，只有岩层，建造房子所需要的一切和门前那层薄薄的土都是从稻城山下运上来的，珍贵得很，哪里舍得开垦种菜，吃的用的全是下山采购的。所以在亚丁村不是游客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是店家有什么就吃什么。因为雨水多、湿气重，峡谷里的很多树上生长着一两米长的细柔的根须，摇曳在风中，像古代老爷子颏下飘拂的长胡须。

　　从舍身崖再往上，坡更陡路更窄。悬崖的对面是央迈勇雪峰，脚下是崎岖的山路。峡谷里的冷风刀片一样，随时可能将人削下悬崖。我尽量往里靠着，慢慢攀。当我走上一处架在山体的木梯，三步一喘时，后面超上来一只贵宾犬，很轻松的样子，抖擞着精神，灵巧地跳上一级又一级的木梯，还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它的主人。我突然来了精神，忘记少说话的警告，问它主人，你的贵宾不高反。

　　主人呵呵一乐，点点头。

　　我说，前面看到一只贵宾趴在地上吐了，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走。

　　主人笑了，狗跟人一样，也有高反和不高反的，我家的似乎还好。

　　汽车高反，连狗也高反。我像个话篓，喋喋不休地跟在贵宾犬主人的后面，等我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气喘得不行，像快溺毙的人剩下最后一口气，赶紧闭上嘴，靠边休息一会，感觉好点才继续。就这样，歇一会，爬一段，爬一段又歇一会。到后来，只要连续爬几步，肺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似的，憋得难受。从舍身崖到五色海，区区一点八公里，却漫长到没有尽头。

　　正犹豫，老吴背着相机下来了，只说没到终点，便匆忙下山。直到稻城吃晚饭时，他才说，眼前突然发黑。

　　看着老吴下山的背影，我有些不甘心，看看自己身处的高度，不说已走完一公里吧，至少已走完0.9公里，就算坚持不到五色海也应该到牛奶海，也是今后吹嘘的资本。于是，我选择了继续。从攀一段歇一次，到几步歇一次，再到走一步歇一次时，我不得不选择了放弃。因为往回走，一样的缓行，一样的不轻松。在这里没有谁能帮你，一切全靠自己对体能的正确把握。

　　往回走时，只见沿途一些年轻的男女是吸着氧气往前走的，有的甚至早在冲古寺就吸上了氧，这一比较，不禁为自己自豪骄傲起来。

　　我们这支近三十人的队伍，最后只有两男五女到达五色海。难怪老大和原野看着娘子军在雪山上仍像山雀似的叽叽喳喳，很感惭愧。看来男人的刚性，远远逊色于女人的阴柔和隐忍迸发出来的勇气与耐力。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