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美娟

　　也不知是高原徒步太累，还是回到稻城玩得有点忘乎所以，结果我和惟清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头疼，发晕，还伴有低烧。我无所谓，在车上睡觉或闭目养神都可以。可是，惟清还要开车，真是难为她了。

　　稻城到理塘，有一段是回头路，来时下雨，重走是多云，倒是看到了理塘草原不一样的美景。就在我们在理塘草原驰骋时，稻城传来一个坏消息：一辆白色私家车离开稻城往理塘时，不慎坠入湍急的江水中，车上的四位女子，两死两失踪……大家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但愿不是被我们“围追堵截”过的车子，但愿失踪的两位女士能够生还。这一路上，我们的经历也够惊险的，两天后没有失踪人员的最新消息，偶尔提起，会唏嘘一番。

　　理塘因为海拔高，空气稀薄，每年只有七八两个月，才是草地茂盛、牛羊成群的最美季节，县城被誉为“中华高城、雪域圣地、草原明珠”。我们是八月二号到达理塘草原的赛马节现场，错过头一天万马驰骋、血脉偾张的赛马会。不过，草原上没来得及撤去的帐篷和身着民族盛装的藏民，来自各地的游客，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还有精心装饰的马匹，趴在路边的车辆等等，都一一向我们昭示刚经历的一场空前的盛会。

　　理塘的赛马会由民间庆丰收、祭神山的转山会演变而来，据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才将赛马会与建军节合二为一，定于八月一号举行。那是康巴汉子和骏马竞技表演的隆重盛会，是一场肆意张扬的生命仪式，也是藏民们的盛大节日。

　　在冷兵器时代，马匹一度是国力的象征，强大的朝代，必定有强大的骑兵做后盾。汉族忌惮少数民族的最大原因就是马，多少次战役的成败都取决于骑兵的强悍。历史上最弱的属宋朝，除政权自身的缺陷，缺少骑兵是挨打的最主要的原因。北宋被女真攻克汴梁城，南宋被撵着一路打到南方，最后又被蒙古铁骑追至厓山覆灭。元朝辽阔的版图就是靠马蹄踩出来的，清王朝也建立在马背上。马不但是政权的象征，也是过去最好的脚力。假如没有赛马，假如摩托车能够抵达马匹所能抵达的任何地方，我不知道，曾经与人类休戚与共的马，会不会因为在现代失去作用而濒临绝迹?

　　我是走一路看一路，没有一位牧民是骑马放牧的。帐篷外，不是摩托车就是皮卡。倒也见过几匹马，可惜，它们要么驮着石头，要么驮着沙土，都是些冷冰冰没有温度的物体。如果没有赛马会，那种人马一体的辉煌，或许已成为历史档案中干巴巴的几行文字记载。

　　在内蒙古，我曾问过景区工作的牧民，每天回家骑摩托车还是马?他黝黑的脸上露一口白牙，答非所问地笑，骑马要半个多小时，摩托只要十几分钟。毫无疑问，他选择了摩托。

　　呼伦贝尔的一位蒙古姑娘曾告诉我，她的父亲如果是骑马出门的，不管夜有多深，母亲是放心，马通人性，不管主人醉成什么样，它都会把主人安全带回家。她的父亲如果骑摩托车走，过了时间点还没有到家，母亲就很担心，怕父亲喝酒出事。她补充说，现在牧民出门，大多数选择摩托或汽车。看来，速度比安全更讨人喜欢。

　　离开理塘，我们来到了被誉为“高原江南”的巴塘。

　　理塘海拔在四千多米以上，而巴塘不过三千米左右，人体感觉舒服多了。一见巴塘一望无际的绿缎子上星星点点的是黑的牦牛和白的羊，使充满生机的草原变得富有，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巅上是闪着银光的白雪，稍远处是装饰华丽的藏族建筑——那特有的色彩与图案交融的寺庙和房屋，道路与河流就像草原上的大动脉和血管……连白云也看傻了眼，迟迟疑疑地拖着脚步。大家早就按捺不住激越的心情，恨不得刹车一踩就势滚入草场。虽然，只要手里的方向盘往左或往右一摆，就是辽阔的草场，车队即便在草地上打群架、翻跟头也不碍事，但大家还是恪守不让汽车轮胎辗压草场的一根草，只能眼巴巴看着草场一个劲往后逃，心里有猫爪在挠似的。

　　前面终于出现很大一片沙砾地，足够停下我们所有的车辆。车刚停稳，我们便疯子般奔向草原，一个个醉倒在“内有苏杭，外有巴塘”的辽阔草原上。中间隔着一条河流，河流对面的草场上与公路上方的圆坡上都是牦牛和山羊，星星点点，像天空倒扣在人间……什么高反、男人、女人、斯文，全都不管了，大家挖空心思尽情地玩，别出心裁摆造型，像极了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连一直默默埋头于青草的牦牛都不时抬起头来，朝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疯子瞟上两眼。

　　惟清像个大男孩，玩够了各种花招，又别出心裁要站在老钱半蹲的大腿上摆造型。老钱满口答应，等她刚站直身子，没来得及展翅，老钱像蹲久要站起来休息一样随随便便，听惟清怪叫着摔向草地，他呢，一脸憨豆式的微笑。惟清不甘心，再来，他故伎重演，仍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架式。惟清吃准了他会如此再三，于是，踩上他大腿的同时，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这是成年世界里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怎么尽兴怎么来，连早上出发时的种种不适，也羞愧地躲得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太放肆了，连老天也妒忌。前一刻还是艳阳天，后一秒就是一张包公脸，雨点追着脚跟，除了比速度，谁也没时间抬头。只有牦牛，临危不乱，始终保持它们谦恭的姿态，见我们逃命似的狂奔，嘴角露出了讥讽：一群疯子。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姜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