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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吩咐
发布时间:2022-05-10 08:57:22

童友军

我出生在屏门乡童家坪村。在我们老家,“吩咐”一词是不能随便用的。一般是长辈对晚辈有重要的事交待,才称得上是“吩咐”,或者是家族里德高望重的人安排、提示重要的事项,才可用吩咐二字。

现在想来,长辈吩咐的话其实是居高临下的,是威严的,也是不容质疑的。我以前没有这样的感受,去年12月退休后,虽经组织批准在一个社会团体兼点职,但毕竟不忙了。空闲的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想起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想起父亲每一次“吩咐”我的情景,直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父亲严肃认真的气息。父亲的吩咐一直影响我走到现在,在我人生路上的几个重要环节都有父亲的吩咐在起作用,包括我的品行性格和日常行为习性,都有父亲吩咐的烙印。

我的父亲叫章连,村里同辈人都叫他“连连”。父亲识字不多,但为人沉稳,回想父亲对我的吩咐,印象最深的有这么几次。

1“你还是要去读书”

我18岁那年,正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1978年,当时刚刚恢复高考。1978年上半年,我从齐坑中学高中毕业,作为一名应届生参加高考,我只考了228分,其中语文考了58分,历史59分,数学只有13分,另两门课记不得了。当年文科录取分数线是280分,虽然没有考上,但在班里却还是第一名。还记得历史考卷上有一个名词解释叫“官渡之战”,我居然都没有答上来,现在想想真不应该,不过那个时代就如此,没有多少人能好好读书。

我们那时的高考就只有一个录取分数线,考上了就去读,考不上就回家务农。因为在农村,当时的情况下想要跳出农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考学校,要么当兵。我当年没考上学校,只能和其他农村孩子一样,回到村里干农活了。好在我长得比较结实,干农活算得上是把好手,割草、砍柴、挖山、开水平带、摘柴叶子……什么农活都干过。

我父亲当时是村支部副书记、大队长,我有两个弟弟(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还有奶奶和我们一起生活,家里吃口重、劳力少。在集体化、挣工分的年代,虽然父母亲一年到头出工出力,但由于集体收入少、分红低,到年底,我们家依然是缺粮户,大部分时候是切一个猪头过年。在年三十晚上,脸盆菜上面(一年中气氛最隆重的一餐饭,我们叫吃暖锅)铺上一层猪头肉,这是过年最好的菜了,这个菜每年都是父亲亲自动手。那时我要是待在家里务农,不用说是父亲的好帮手,我们家还有可能成为余粮户,但父亲当时并不是这样想的。

也就是我落考当年10月份的一天晚上,父亲叫住我,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友军,我是过来人,就是吃没有文化的亏,农村里柴刀拍屁股是没有出息的,你在家里做活,我和你娘姆还省力一些,但你要为以后考虑,你还是要去读书。”当时屏门、秋源、齐坑三个乡准备在屏门中学办复习班,在父母的坚持和劝说下,我背起米和腌菜,到屏门中学去读复习班了。

我们家到屏门有30里路,读复习班时,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来回都是走路。教我们的老师都很认真,记得当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童家坪村的张志杰,教数学的是勘头村的方老师,教化学的是唐村的唐老师,教物理的是河浦村的王老师,教政治的是左口的胡老师。这都是为人师表的好老师,我一辈子感激他们。

在屏门读书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大概是11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我到屏门乡政府门口的操场上看电影,忽然看见我弟弟兴军也在那里,我很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看电影?”他若无其事地答道:“不读书了,跟人家去学砖匠了。”我一听,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我那时18岁,我弟弟比我小4岁,也就是14岁!那一刻,我再也无心看电影,立马跑回学校去看书了。

我父母不怕自己劳累让我读书,弟弟这么小就离开学校……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读书,我怎么还不好好读书呢?!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天天晚上自修到12点钟。跟我同桌的是齐坑村的方根火,也是天天“开夜车”,我们相互勉励,相互学习,从此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功夫不负有心人,1979年中专考试我考上了,总分是397.5分,被省重点中等专业学校——浙江林校录取(林校的录取分数线是390分)。其实我当时报的第一志愿是电影放映学校,第二志愿才是浙江林校,后来了解到电影放映学校的录取分数线更高。

当年齐坑乡考上中专学校的只有我一个人,乡广播站当作一条喜讯做了播报,记得录取通知书还是屏门中学的校长方风鸣老师亲自送到家里去的。我那会儿正在红泥丘的秧田里拔秧,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笑了,母亲也笑了,但眼里却噙满泪水。我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我考上中专,就等于跳出了农门,以后就有工作,就有铁饭碗啦!

我去林校报到那天,父亲一直把我送到临岐车站。我上车后,父亲递给我一个红色塑料皮的旧钱夹(它是父亲的心爱之物),里面装有20斤粮票和20元钱,那时的20元可以当两个月的生活费。

林校三年,我各方面还是挺努力的,在班里是团支委,当过学习委员,还当过文体委员,毕业后被分配到县林业局青溪林业站工作,后调到局机关工作。1987年至1989年,组织上安排我到杭州市委党校脱产学习;1995年8月,组织上又选派我到临岐镇政府工作。现在想想,我的成长是离不开组织的关心培养的。当然,如果没有父亲当年的“吩咐”,没有当时的决择,我也许依然还在农村务农,也就没有后面几十年在外工作、学习的机会了。

2“眼睛要看得远点”

1998年春节,当时我在临岐镇委工作,回家过年时已有小车接送了。那是镇政府的一辆桑塔那,邵培峰开的车。现在看来是公车私用,但那时还没有这个规定。当时有小车接送是很少有的待遇,村里人很是羡慕。春节期间,还有几个好朋友给我拜年,有的还会塞给我女儿一个压岁红包。这一切我父亲都看在眼里,那几天他非但没有半点开心欢喜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记得那是正月初一的晚上,父亲让我再坐一下,说有事跟我讲。我一听就有些紧张,知道父亲又要开家庭会议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吩咐”。一般情况下,长辈吩咐下辈,不会选过年三十、初一这两天,因为这两天是拜祖宗、请太公、挂挂纸、说利市话的时候,可父亲知道初二我已安排车子来接我们一家了,所以只能选在初一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爱人和女儿都上床睡了,就我和父母亲在场,父亲跟我讲:“友军,你在外面工作,脾气要学得好点,自己要生眼睛,眼睛要看得远点,当干部要注意经济问题,要注意作风问题,别人的东西要不得的。”反反复复讲了好几遍,就怕我记不住一样。

从那次谈话以后,我每次回家,母亲还会再提醒我。现在想想,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纯洁而坦诚、无私而永恒的。天下父母最开心的是子女有出息,有进步,家庭和睦幸福;最希望的是子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最担心的是子女不学好,违法乱纪,走上邪路,最后被人看不起。

父母吩咐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从临岐镇调出来以后,我先后到县委办、信访局、农办、环保局、统战部工作过,在机关里认识的人更多了,遇到的事情更多了,面临的诱惑也更多了,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把集体的荣誉放在第一位,把父亲的吩咐默默地记在心里,时时提醒自己:人不能忘本,做人要守规矩,不贪功,不争利,不伸手,终日乾乾,自强不息。参加工作40年,特别是1995年到临岐工作以后的20多年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再回过头去看看,自己一路走过来,也算是有责任感的人,但跟父亲吩咐的要求相比,也还有差距,还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我自己也常常检讨自己,内心总会有隐隐的愧疚。

3“以后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父亲再一次的吩咐是在2003年底,春节前农历二十八。那一年我在信访局工作,因为清风苑拆迁等工作,信访量较大,我只能在排岭过年,所以打算春节前抽时间到老家去一下,当天来回不住夜。

我去那天中午,在厨房里,我父亲叫住我,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父亲讲;“友军,我再也吃不消担心事了,以后都要靠你们自己了,你是家里的长子,两个弟弟你多牵住点。”当时我听了后,也没太当回事。因为父亲在摘油茶籽前在县城我家里住了一个礼拜,他身体一直比较虚弱,但上医院检查后没发现什么大毛病,就是平时感觉没有力气。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考虑问题是周到的,在当时农村生活条件艰苦的情况下,把我们仨兄弟的出路也作了他力所能及的安排。老大(我)想办法读书考学校,老二学了一门手艺,老三是我父亲求人弄到杭州去当工人的。所以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我们兄弟三个都有一口饭吃。对此,我父亲是满意的。

转眼到了2004年的4月8日,那天中午,我在信访局办公室的椅子上休息,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说我父亲快不行了……待我急急忙忙联系到一辆工具车赶到老家时,我父亲已经咽气了。到现在我都后悔,2003年没有回老家过年,没有多听听父亲的声音,想不到春节前在老家厨房里,父亲跟我讲的话成了对我最后的交待,也是最后一次吩咐。但父亲去的时候很安详,我想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吩咐过我了,他已经能放心了。

父亲去世后,每年的清明、七月半、冬至、春节我都要回老家一趟,给父亲上柱香,再看看母亲,看看兄弟。2014年2月母亲去世了,这让我更深切地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父母在,人生路上还有人给你指点迷津,碰到难事还可以跟父母说说;父母不在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走了。“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父母的吩咐,是父母留给我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也一定是我余生路上不会熄灭的指路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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