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汇泽

　　水上书

　　上苍：凡有水源处，必有村庄

　　而叶琪，是数百岁的老妇

　　抱着一口

　　更为年轻的大湖

　　——山雪在朝阳顶端勾勒金边

　　细簌的反光

　　打开了毛茸茸的鸟啼

　　山下水纹漾荡。寂静的

　　“欸乃”声中，

　　抵达渺远的沉思

　　小村的微风在编织自己的笼子

　　一代代人从这里走过

　　在虚空中，

　　拉扯着生命的剧影

　　叶琪

　　1

　　一个方言里的名词

　　一个地图上的小点

　　一络母亲手中的衣线

　　一个破烂布履的起点

　　在渔人摆渡的橹声里，叶琪——

　　镇北的村庄，正悄然苏醒

　　2

　　野鸭直线凫水，老妇

　　在岸边洗去年的米

　　碧绿的泥渍上，

　　漂浮虫眼

　　古老的传说：她的祖先一生只吃旧米

　　小小的粮仓冒出了豁口

　　谷壳，正一点点囤积

　　江南的一代代，就在这新与旧之间……

　　3

　　柳芽吐出鹅黄

　　鱼儿们鼓起泡泡

　　冬日凛冽的倒影冒了出来

　　它能看见变迁的历史——

　　无法想象几十年后，叶琪

　　先在山间架起了长电线

　　然后，挖掘机劈开了公路

　　黄土转喻为水泥，人家万户有炊烟

　　4

　　几年前我写下：叶琪，江南的一部分

　　有着明亮的手风琴

　　现在我说出：叶琪，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身怀时代的鸿沟

　　只要人们用肉体和盐粒去爱它

　　它的血脉就会像干枯的磷火一样点燃……

　　凉亭

　　骑着山的人

　　会来这里歇一歇

　　驮着落日和谷垛的人

　　也会来到这里

　　在管岭，风第一次问候了凉亭

　　一只猫牵着小男孩

　　凉亭为它提供了半片瓦

　　稻谷晾晒在亭子里

　　墙壁脱落

　　男孩将自己的姓名刻在石头上

　　而农人挑着粮食、山珍和土砾

　　从山的那一边来

　　人的流线随着山势在起伏

　　在岭上，他挑着沉甸甸的后半生

　　农人翻过一座，还有另一座在前方等他

　　一两个寂寞的人经过，像亭边的流水

　　他们用脚将山势抬高

　　而无论是时间的指针划过

　　凉亭总是在那里。落日磅礴

　　停下来就能清楚地听见内心的风声和虎啸

　　锦绣

　　1

　　荷花中的淤泥

　　有着甚于以往的肥沃

　　游客们在池塘边伫立

　　用体温，悄悄将它点燃……

　　它有去年沉睡的梦呓

　　静静豢养着黢黑的田螺

　　有时土壤会突然皲裂

　　像一个人转瞬离开

　　池子中挂着永失的倒影

　　2

　　长椅眷恋古老的报刊亭

　　据说明年起

　　就要被无限期拆除

　　从《知音》到手机里的地图

　　或许变革

　　只是粒子们纠缠的一瞬

　　而被雨水剥了漆的栏杆

　　已充满了苦味

　　锈蚀，不过是我为你浇下鲜花

　　群山给了最静默无声的回应

　　3

　　水岸边松鼠，从一根梧桐

　　树枝跃向另一根

　　它小心翼翼地试探

　　咬开游人的礼物

　　就像那些年

　　我在你院中的芭蕉树下写诗

　　阴影的小窗

　　透来两缕清风——

　　我不忍心惊动你

　　被铭刻的蓉儿，

　　和满天白月光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余青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