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千岛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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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门前是绿水(外一篇)
发布时间:2023-10-31 09:36:55

 钱雪儿

  我是千岛湖的孩子,对湖的性情很熟悉。家门口就是一汪绿水,春光一般的绿。晚饭后,和父母傍湖行,看晚霞摇着轻波,流光粼粼,映得行人的一双双眼睛,全都自乐天真。

  千岛湖的水,四季都像春水,向来是满的,新的,夜来生的——凉月浸在湖底,一夜间,水又悄悄涨起来了,几叠春山矮下去,像是绿水里结的绿玉。早上再一看,云水悠悠平铺了,上面眠着东风,也泊着船,船开过,生白珪的白波又静下去——仍是清昼一样皎皎的湖水,罗绮那么娇的晴绿。

  在湖边长大,我以为,湖水有它自己的季节。

  好比千岛湖是春水,西湖则是夏天的水,被西施浣过纱,格外的溶溶,真像一“池”水了,浓如染,暖温暾。江南这边的湖水都像是“春”或“夏”,青青,淼淼,千顷万顷的空阔,小风一吹,水纹碧鳞那么细。是窗前、画轴上的,依依一片凝绿,看了再看,心与湖水一般清。

  来了加拿大,我也看湖,去湖边走,吹一吹湖风。不过加拿大的湖,是偏于秋冬的,连湖面的风也峭得多,雪里来的花枝似的,挠到脸上。

  从前去过露易丝湖,在艾伯塔省的班夫国家公园;埃尔伯塔本身也冷,寒冬的砚似的,非常的寒湿。雪山皑皑叠起来,银山堆里漏出一面青山似的碧水,便是露易丝湖。湖水被山雪三面照着,永远是冰微开,一壑湛湛的寒玉,实打实的翠微冷浸,不幽微也幽微了。

  加拿大这边的湖,我大概还是最喜欢鹿湖,离家又近,车程十分钟。鹿湖是暮夏的湖,八九月最可爱。

  当然,晴柔的春天,鹿湖我也常去。二三月也有迢迢丽日的,宿雨不多,清阴和湖水一样,略有点瘦,半篙绿水,湖光滟滟倒是满的,显得水色随处都好,好得像含晴的柳色。虽然加拿大并没有带朝烟、会舞腰的多情柳,也不起柳絮——倒是常常飞忙着蒲公英。

  脚下春草芊芊,还短短的,但一点不怕人踏;春鸟倒是肥起来了,在头顶自在地鸣弦,啾啾声像金线一样飘坠下来,留得住春光,也留得住人。

  卑诗省这边,直到四月,才回寒向暖,走在五月的鹿湖畔,还有点濛濛的冷,等雨一来,鹿湖几乎是寒铮铮的,阴阴、澹澹的一匹青葛织物,硬的,凉的,不够软、滑。

  四月起,日光渐浓,渐渐地,稠得像熔金,一连的艳阳天,湿淋淋洗暖了鹿湖,鹿湖暖了,也明媚,几乎会珊珊响,水声里都是新彩。暮夏的鹿湖是要逞新妆的——树色参差绿起来,草色也壮了,能醉蜻蜓,湖光更是潋滟着浓起来,浓似酒。

  比这绿水还灼灼的,是鹿湖的荷。是,鹿湖也有荷,也有舟,也有堤。

  圆木段排成的小平堤,溢着涟漪似的苔痕,延往堆碧的湖心,小堤下泊着一艘艘的小艇,掩在乱叠的荷叶里,绿云低绕着一朵一朵亭亭的红,是临水的荷花。不过鹿湖的荷,只有疏影,没有暗香,结结实实,不羞不媚,“老红”。

  坐在小艇上,桨要自己划,荷花在眼边看,人和花、叶一样倚着晴空,分外的气暖——孩子和少年是最爱小艇的,随风几桨,去到簇簇青里,去到脉脉红里,繁红嫩翠里,昂着团团的新晴的脸,比七八月还要热闹,还佳气葱葱。

  人浸在纷纷馥馥的笑闹里,小艇袅袅盈盈开过,天淡风微,太阳低低蘸了湖光,湿蒙蒙淡下去,终于快压不住波明了,才显出一池的山平水远——加拿大的天一向是很高的,二人坐的小艇又小,新月那么纤纤,可在艇上,在水上,渺漠的天反而俯下身子来,离人只有数尺远。

  按国画的画理,这样窄的湖光,该有烟波配,但很奇怪,有这么多的湖,却仿佛只有江南的湖才有烟波。有带湖烟景才有江南,像有野径才有樵人,有渔笛才有蓑翁。

  幸好晚色酩酊地来了,晚霞曈曈碎在湖面,一千片红湿的金泥迹子乱点,人和霞彩一样飘飘冉冉,风又软又清,自绿蒲上捎过来,吹得脸颊凉凉的,叫人觉得鹿湖也很好,很可爱。

  也许,当鹿湖是一副画,它是偏写意的,多了些清致,也就澹荡出一点江南情味,使得它像水乡的湖水……像千岛湖,西湖。当然,鹿湖没有十二遥峰、翠如簇,不够有“景气”,水又绿得仿佛没那么彻底——人走过去,眉峰不会翠起来。

  然而,鹿湖究竟是可爱的,小的、就近的一只含墨的杯子,杯面上浮着霞影,人喝下去了,就想到了江南。

  雪深深

  夜深了,雪深了。

  今年的雪比新雨还足,萧萧,飘飘,又一夜满了温哥华,窗最早知道密雪:玻璃窗被雪光和月光映得透亮,比插白梅的琉璃胆瓶还晶莹——暗石青的天荡荡打个底,雪影像花影香湿,如绮如丝,会侵窗。

  雪深了,窗知道。

  这雪夜应是野梅香的。虽然加拿大没有梅花,家乡是梅花似雪,此地是雪似梅花。纷纷落地的不是红粉,是正浓的雪,一径风过,雪与天地白。满山,满径,满门前,砌下梨花白几堆,小银山几座,路灯也砌成骊珠一长串,真正会夜明。

  雪深了,路知道。

  雪越下越大,开始只有桂子大,渐渐像杏花,积在落了叶的枝上,开出玉簪花,树杈也玉亭亭、白泠泠,冻得、瘦得像诗——瑶枝下漏着长宵——枝上是凉月亮,露明似的一点黄,霭霭的苍苍的春光,照温哥华,也照家乡,照着一点不寂寥的夜,清光从云间垂到雪地上。

  雪深了,树知道。

  半篙深的雪色和月色里,哪里都玲珑得像一片云。屋顶起着烟,溶溶漾漾,也像四散的水云,烟囱和房子,垂垂浸在雪里,更白,更窈窕,琉璃塔一样的晶莹,一样的轻。这时的窗是真正的小床明,被雪和月扫过,一点不留烟火气,只留着曙霞似的光,闪着孩子滚滚的笑闹、壁炉滟滟的金红。

  雪深了,屋子知道。

  小白屋暖,红壁炉香,在孩子眼里,都不及短短墙高的雪。他们被厚衣服武装着,三三两两地出了门,在地上滚来滚去,萋萋的寒气,并不妨碍他们。这些孩子像配着银鞍的小白马,有流星一样的飒沓的步子,霜雪一样亮的眼睛。他们比日出还喧喧地,来了雪里——打雪仗,捏雪人,团雪球,做雪天使……他们十步一闹,处处留行,打碎了寒镜那么静的雪夜——他们是这样闹,这样喜悦,是白玉楼中大声唱白雪歌的小人儿。

  雪深了,孩子知道。

  比童声还亮的是雪夜。雪夜比湖光还亮,亮得像江南皓皓的春光。白天的雪色连着云色,疏疏千片白,雨漾漾地萦回,还看不太清,湿睫毛,湿眼睛。等婆娑的雪和霞光一道沉下来,心也淡下来。在这个最最亮的雪夜,万籁都被雪色洗净了,眼睛也给洗得像一杯菊叶那么清,清得看得清天地,看得清心,看清雪里埋着诗,雪里含着春,看清了家乡的水云飘到千万里外,下到了温哥华的家门前。好记性的人,把星星别在上上,作个标记,好记今宵。

  雪深了,江南可知道?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王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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