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淑芳

暑假里，连着几天晚上小区物业楼前都会播放露天电影，观影还有免费的爆米花和西瓜品尝。

很久没看过露天电影了。晚饭后，带了把蒲扇，拉了老妈一起去看。老远就看见带黑框的白色幕布四个角被绑在两边的行道树上，微风轻轻地吹着，它快乐地伸展着四肢，挺直了腰杆，准备大显身手。电影还没开始，人却到的挺多，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当第二波西瓜一抢而空的时候，电影开始了。也许是这故事妇孺皆知没有新鲜感，亦或者故事情节不太适合孩子们观看，十几分钟后，场地上的人就少了很多。小孩子去旁边的游乐场了，滑滑梯荡秋千，不亦乐乎；几个年轻人陪孩子的空档里，漫不经心地瞅几眼屏幕，更多的时候盯着手机；老人们坚守着阵地，一边看电影一边聊着天。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放映完毕，人们陆续散场，三三两两的东西南北往家走。玩耍的孩子们意犹未尽，仍在追逐嬉戏。小区里放映露天电影这事，对大家来说与平时的夜晚没有多少异样。我不禁感慨时代的不同，我们小时候对露天电影的向往和期盼，以及观影的兴奋是能延续好几天的。

记得孩提时，农村里有专门的电影放映员，骑着自行车，车后座左右两个框子里装着一盒盒的电影胶卷。每当有好看的新片，就会在邻近的几个大村子放映。我们村小，难得有机会看一场电影。所以一有邻村放电影的消息，几乎是全村出动去赶场。

汾口镇地势平坦，村与村相隔不远，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如《桃花源记》所描述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龙门村、汪家桥村、三渡村，幼时的我不止一次牵着母亲的手，背着绿色铁皮水壶，跟随人群去这些村“蹭”过电影。

放电影的晚上，我三两口吃过晚饭，便焦急地催促母亲喂猪，锁门。母亲会带一个手电筒，有时还背上一条可供四人坐的长凳。村民相邀，三五成群地出发。出村的石板路上人影绰绰，孩子们欢呼雀跃，走走跑跑，笑声在夜幕下荡漾，一直从这村绵延到那村。

那时赶过的露天电影有很多我还记得名称，《地道战》《红衣少女》《二子开店》《咱们的牛百岁》《上甘岭》《冰山上的来客》《白毛女》等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比电影情节更吸引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当属放映员换片时晒坦四周响起的叫卖声：“卖棒冰——赤豆棒冰，白糖棒冰。”

棒冰装在自行车后座长方形的木箱里，仅靠箱子四周铺的一层棉絮保温。时间一长，棒冰就容易化掉。所以卖棒冰的一开始价格喊得贵，一角钱一支；等到电影中场就降到五分钱一支，到电影即将散场，一角钱三支。我们摸出了门道，总坚持着忍到中场，姐弟俩才得以一人一支解解馋虫。那冰冰凉凉甜甜蜜蜜的滋味，现在回想起来是多少梦龙、钟薛高都无法比拟的。

有一回赶去邻村看电影，回来的路上睏得双腿“打辫子”。母亲索性蹲下身，让我打着手电筒，趴在她背上。母亲的背就像舒服的床，走一步，晃一下，睡意更浓了。一路上全靠母亲的三步一提醒“别睡着，电筒照着路，马上就到家了。”支撑着左右摇晃的脑袋。在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和母亲的“到家了”这句话后，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懈下来。母亲的脚刚迈进家门的一刹那，手里握着的手电筒“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玻璃碎了，我一个激灵醒过来。

偶尔轮到我们自己村放映露天电影，那兴奋和激动简直堪比过年。放映员不到四点就来了，他把自行车停在我家天井，就开始布线、取电，忙着为放映做准备。幕布挂在村中大厅前的两根柱子上，厅前的大晒坦就是观影场。彼时，晒坦上还晾着各家的谷子、豆。我就在家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心里想着他们一收粮食，我就第一时间搬了长凳子过去，占据最佳观看席。谁让今儿晚上咱是主场呢！

摆完了凳子还不能安心，得时刻关注着，提防某些不讲武德之人没有先来后到的公德心，趁人不在，把凳子换了去，让你居中的C位成了犄角旮旯。要好的几个孩子会把凳子摆在同一块区域，前后左右离得近，方便看电影时交流，也方便互相照顾，在电影开场前大家相互看管住彼此的凳子。

主场观影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在放映员试放和中途换胶片时可以大胆地站起来，和那些淘气包一样在射向屏幕的光影中露个身，搞个怪造型或是做个手影游戏。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剪影，心里竟也莫名涌现出自豪感来，真是不可思议。

雪白的幕布上翻了十几个跟头才站稳的“完”或“剧终”出现了，白炽灯亮如白昼。三两步把凳子搬回家后，我又来到片场，放映员在收拾工具，而邻居哑巴在地上找着什么——找到了，开心地笑一声，又继续找。我走近哑巴邻居，发现他一手握着几个香烟屁股，一手捏着小半根烟举到嘴边用力吸着，陶醉在满满的幸福中。原来他在捡人家抽剩扔掉的烟屁股！

我一直很同情哑巴，听说他是小时候生病吃错药才变哑巴的，无儿无女，却十分乐观。虽然吸烟有害健康，烟屁股还不卫生，但我还是和他一起仔细地寻找。找到一根长点的给他，哑巴就会朝我竖起大拇指，“嘿嘿”地笑。我喜欢看他开心的笑脸，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后来，电视机走进了千家万户，露天电影渐渐消失了，成了我们这一代人永远的回忆，那个电影放映员也退休多年。有一次，我在明珠小区附近碰到他，他骑了自行车去钓鱼，后座上是水桶钓竿和鱼网。寒暄几句后，他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他推着满载电影胶片的自行车，迈进我家大门的情形，他朝我母亲说：“师母，今天村里放电影，车子放在你家。”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