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

印象中，家里的菜园子一直都是母亲的专属：什么时候种，种什么，怎么种。我也经常听到她说，父亲不会种菜，施肥的时候把菜给烧了，菜地翻得太浅，种下去之后管得不勤……于是，在我看来，家里的菜园子就是母亲的，她拥有绝对的经营权。

自打记事起，每个清早，我都会被母亲叫起来帮忙。我帮着烧火，下米，洗菜，她趁着这空档去茅厕挑一担粪水浇菜。菜地很近，就在房前屋后，浇菜的粪水味经常会飘进厨房，和米饭的蒸汽味混合在一起。不一会儿，我闻到的就只是饭香的味道了。现在想来，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混合。因为没有臭就没有香啊！如今，农村都做了化粪池，当年的茅厕已经不复存在。偶尔闻到农家自己的积肥味儿，我也不会嫌弃，倒是觉得似曾相识，亲切得很。傍晚收工前，母亲也会挑着肥料去菜地干一阵子活儿才回家。

母亲极其喜欢吃辣，所以菜园子里的辣椒是必不可少的。每年清明之前，她会刨出一畦最肥沃的菜地，用作育秧的基地。母亲把土挖松后堆一层猪粪，然后又铺一层细土，撒上种子，最后用一层薄薄的草木灰覆盖。这还不算，春天早晚气温低，得造一个塑料棚。等到秧苗出土后，白天要掀去上面的塑料膜，否则稚嫩的幼苗会被高温烧焦。不用说，全村最早的辣椒秧就是母亲培育的。等到可以移栽了，村里人就会向母亲讨要，要得多了则会付一些钱。这让母亲有了极大的成就感。我记得有几年，母亲专门育秧，走村窜巷地去售卖，赚到了许多肥料钱。

辣椒秧移栽后，母亲就更忙碌了。施肥，除草，松土，直到有一天她欢天喜地告诉我们辣椒开花了。自然，村子里初夏的第一盘辣椒也是母亲种的。青椒炒腊肉，肉的烟火味，加上辣椒的清香，这样的味道已经渐行渐远了。我尝过，我就知道，不管什么菜，第一拨长出来的，总要鲜嫩美味些。

母亲的菜园子里，除了辣椒长势极好，其他菜也是毫不逊色。丝瓜又细又长，南瓜又大又圆，豆角垂挂如索面，黄瓜粗壮无比。一眼望去，菜园子里总是青葱碧绿、横平竖直，清清爽爽的。村里人经常夸赞母亲勤劳，菜园子做得好。母亲常常引以为豪，这个时候她又免不了数落父亲不管菜园子了。有母亲管着，父亲何须挂心呢？

那些待在母亲身边的日子里，她经常带着我一起去摘菜。母亲告诉我，辣椒不能早上有露水的时候摘，那样叶子会蜷曲；种青菜的时候，秧苗一定要挺立，否则喝不到露水。她还会“借题发挥”，教育我说，“走亲戚不如进菜园”“做人要勤劳”“人要立志，不能让别人耻笑”。她会就地取材，说某某家是个懒汉，菜地里长满了荒草。我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这种菜园教育对我的人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从小到大，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我都未曾懈怠过。我深深地懂得，人活着，就应该有进取心。

自从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母亲的菜园子又多了一份责任：负责我一日三餐的菜蔬。我喜欢吃什么，她就惦记着种什么，哪怕她自己不喜欢吃。刚开始的时候，她说城里东西贵，家里带一些可以节约开支。每次回老家，我的车后备箱总是塞得满满的。后来，母亲也有了环保的意识，说是菜场卖的菜不安全，自己种的不打农药，吃得放心。有时回去，恰逢菜地青黄不接，母亲会把仅有的一把菜蔬塞给我，说是他们在农村随便弄弄都有菜吃的。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无比羞愧，买个鸡鸭给他们，他们总觉得花了很多钱。而母亲随手一拿，都是街上买不到的啊！每次我回家给他们买些吃的，母亲总觉得加重了我们的负担，十分过意不去。可是，母亲所给予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所买的！

时光匆匆，母亲也日渐苍老了，劳动能力也在逐年下降。然而，母亲还是极力地经营着她的菜园子，种上我喜欢吃的各种蔬菜。每逢周末，就让父亲给我带来。常言道：越是高端的食材，烹饪方法越简单。母亲带来的菜蔬，我只放油盐，青菜和胡萝卜吃起来会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在我眼中，最高端的食材不是名贵稀有的山珍海味，而是母亲菜园子里的青菜、萝卜。

啊，这世上，有多少母亲的菜园子里种着儿女们喜欢吃的菜蔬呢？又有多少母亲像我母亲这样的，心中装的永远是儿女，哪怕是种一园子的菜……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