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阿婆今年七十八岁高龄了，一头花白的短发，一米五的小个头，瘦丫丫的，衣着朴素整齐。

　　刚搬来那天，七十多岁的房东特意提醒我们，平日里跟邻居们相处时注意点，特别是隔壁的老太太。可能想证明自己的提醒并不是空穴来风，房东压低了声音说，这个老太太心狠着呢，当年死活不同意女儿的婚事，最后把女儿和那个对象逼上了绝路，他们在一个山头上自焚了。送走房东后，我忍不住控诉隔壁那个狠心的阿婆，这年头还有这种事！哪有父母这么专制的！倒是我爸不紧不慢，口气淡淡地说，谁家没有个说不清的事？人要交往多了才能了解。

　　这以后我一直偷偷观察隔壁那个老太太，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个古怪法。清晨我出门，隔着她家黑乎乎的纱门，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正对门的桌前，有时在吃早餐，有时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动不动坐着。我看不清楚她的神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好奇的偷窥。中午我下班回来，经常看到她在我们那层楼走廊的煤气灶上忙活着。她可能听到了楼道里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所以每次当我爬到三楼，一抬头准能看到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正看着我。她冲我笑笑，眼神平静，然后继续炒菜煮汤。等我晚上从单位回来，一般是下午四五点钟，天气好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趴在走廊的阳台上看着楼下，有时会跟楼下的邻居打打招呼聊上几句，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出神的看着，一言不发。

　　一天中午我从单位回来，她照常冲我笑笑，然后继续炒菜。锅里发出嗤嗤的声音，整个走廊上飘着香味。我走近她，第一次叫了她，奶奶，在做什么啊，好香啊。她回头，高兴地看了一下我，眼角嘴边额头的皱纹，因为一个舒展的笑容集在了一起，这个笑容保持了很久。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有了点光芒。我突然想到了两个词：慈祥、孤独。她说，香吧，是火腿肉哦，风干的火腿肉，我自己做的，拿来炒笋丝，味道很好的。

　　中午我们正在吃饭，有人敲门，我爸去开门。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盘菜。我爸说，隔壁那个奶奶送的，一定要我们尝尝。从笋丝火腿肉开始，我们经常品尝到阿婆的好手艺，她亲手做的馄饨，米�，玉米饼……

　　那次以后，每回碰到阿婆我都会高声地喊她，奶奶！她总是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开心。也是从那天以后，阿婆也在一点一滴融入我们的生活。被子衣服晒出去了，遇到我们不在家，阿婆会照看着；屋里头少个不常用的生活用具，比如匾什么的，只要跟阿婆说一声；走廊里乱了，阿婆会帮着打扫打扫，收拾收拾……

　　有回跟阿婆聊天，问她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不跟子女一起住。阿婆说，老伴走的时候自己六十多岁，当时觉得自己照应得过来，就没跟他们一起住。十几年这么过下来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再说三个儿子也会经常过来看看，自己也知足了。有时候媳妇们还捎点米啊、油啊、酒什么的，生活也就凑合着过了。因为孩子们生活也不容易，工作都不是很好，就不去打扰他们了。等以后走不动了再说吧。

　　我没有提她女儿的事，也不再好奇了。她的宁静、安详不容许我去打听一个可能很残酷也可能莫须有的故事，让她平静是我该做的。倒是阿婆主动提起了房东。她说，这幢楼里住的大都是贫穷人，都是苦一辈子的老人，除了你们的房东。他们夫妻两个老人都是退休老师，退休工资高一些，女儿女婿又都是高干。但他们从来都是很尊重我们的，不会看不起我们。平日里也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大家相处得不错。他们刚搬走的那会我还挺挂念他们的，呆着没事就去他们新搬的地方找他们聊聊。

　　我记得有回房东过来看他那些没搬走的花，还特意提到了阿婆，说这些住户不怎么愿意跟她打交道，书读的少，整天说三道四，素质比较低。经此事后，相比于阿婆的善良和平静，我开始厌恶起房东那张看似文绉绉的嘴脸。

　　有时候看着阿婆忙碌的身影，我会想，阿婆都是快八十的人了，她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相对于这幢楼里、这个世界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她更接近死亡。此时的她，会在想什么呢？她会害怕吗？她能平静接受死亡的到来吗？或者，她什么都不会想？

　　有时夜里十一点，我还能听到走廊阳台上阿婆炒菜的声音，那是她在给她刚下晚自习的孙女做夜宵，可爱的小孙女偶尔会来这里住一晚。她们轻轻地交流着。我在想，看着小孙女吃着她做的饭菜，阿婆会很幸福吧，她肯定会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孙女，直到生命的尽头。　　（通讯员　王干）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徐爱梅　徐满萍（见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