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淳安目前的23个乡镇里，我最不熟的是枫树岭。枫树岭镇位于淳安的西南，古时属于遂安（亦称遂阳）县，其山区乡镇的地理面貌与大半个淳安并无二致，却与同属古遂阳的汾口的丘陵地貌有着较大的差别。辖区内，山峦迭嶂，溪流纵横，北连汾口，南接大墅，辖区的东北面毗临绿色的千岛湖，镇西边的白马则与衢州地区的常山接壤。

　　一

　　我对枫树岭的陌生其实也与到这里的交通不甚方便有关，从县城到枫树岭，路上是比较费时间的。在上江埠大桥未建成前，到枫树岭去大多选择的是绕道汾口的路径，这比从上江埠过那有固定班次的汽车轮渡显然方便得多。如今上江埠大桥已接通，交通较过去肯定更快捷一些，但无论选择怎么走，花在路上的时间，仍需一个半小时左右。枫树岭，这掩映在淳安深山中的小镇，如同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谋上一面不容易。

　　凡事皆有两面性，养在深闺中的好处是原汁原味，环境、风土人情不易被破坏。这在如今越来越重视原生态、崇尚古风的时尚潮流里，去枫树岭的不方便反而又成全了枫树岭的好。越是深山僻谷，越有自然、素朴、恬静之态。这些都是吸引现代人的重要元素。淳安深山中的村镇风景人物土产多数大同小异，从旅游角度看，枫树岭似乎没有特别叫得响的自然景点。白马溶洞可算一个，但尚未形成影响力，既有未开发的缘故，也与时下洞穴旅游趋势已微有关。不过正如俗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之言，枫树岭有枫树岭的优势，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枫树岭跟三国的刘备蜀国一样，不占天时地利，但据人和。人文政治资源就是枫树岭的独特优势。随着深入枫树岭腹地，枫树岭的另类人文优势渐次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如同出炉不久的烤红薯，朴素质感的外壳下，内里则透着红红的、香香的、冒着热气的瓤，那是浓郁的乡土气息。

　　二

　　先说白马，白马就在枫树岭。可是《西游记》唐僧骑的那匹白马吗？也许扯得上些许关系。按照旅加老作家王忠仁在其新作《陶渊明<桃花源记>出自“遂阳”》一文中所称：“遂阳”有“五龙”“四川”，五龙是龙泉、龙川、龙门、龙源和白马，四川则是郁川、芹川、浪川、龙川。为什么将白马称为五龙之一？王忠仁认为这个白马就是唐僧骑的那头白马，是观音菩萨救下的小龙，所以白马就与龙泉龙川龙门龙源并称为“五龙”。由此可见，枫树岭的白马是有来历的。

　　众所周知，南方不产马，马主要来自北方，南方的地名以马命名，肯定有其特定的原因。尤其是白马，人文宗教意象非常浓郁。对于白马，我从心底里怀有一份敬意。我喜欢这个词，喜欢这个意象以及由此带来的历史文化和宗教寓意。首先白马非马，就是逻辑学的一道著名命题，表述的似是特殊与一般的关系。还有作为光阴流逝的比喻，有“白驹过隙”之说，形容瞬间的短暂，视觉效果十分震憾。而作为佛教的一处胜地，河南郑州附近则有一座著名的白马寺，早在多年以前，我就探访过。不过，曾隶属于古遂阳县的枫树岭白马与逻辑学肯定无关，它仅仅是个地名，位置在枫树岭镇西北。白马在过去是个乡建制，名字就叫白马乡，前些年，乡镇再次撤扩并，白马乡并入了枫树岭镇，成为枫树岭的辖地。乡野之地取地名，不可能与深奥的逻辑命题有关联，但与宗教倒是甚有可能挂上钩的。遗憾的是，我至今尚未到过枫树岭的白马地区，我也不知道白马地名的由来，在我印象中，白马之所以闻名，是因为那里有一堵至今仍保存完好的红军墙。确切地说，是一堵红军留下的宣传标语墙。

　　1934年9月中旬，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第一次途经淳安枫树岭白马时，为宣传抗日主张，扩大革命影响，红军战士在驻地民房墙壁上书写了许多宣传标语。保存下来的标语主要有二十四条纪念“九一八”革命宣言等宣传抗日救国的内容。历经战火摧残和岁月侵蚀，大部分遗迹已经消失，只有一面墙历经风雨保存了下来，位置就在枫树岭镇白马片大桥头村石柱口自然村。直到今天，在当地仍留下不少关于红军墙的传说，“北上去抗日，红军路过咱们村，不住店不住宅，只在弄堂打地铺……”这些佳话至今仍让周边老汉津津乐道。

　　三

　　白马终究属于历史。眼下枫树岭镇的人文焦点、发展重点以及关注热点已不在白马，而是一个名叫下姜的村子。小小的下姜挟自然景观、宗谱文化和政治资源于一身，几乎浓缩荟萃了枫树岭的全部精华。但凡到过下姜村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叹服，这个村真的是小巧精致秀美，几乎可与摄影画报上的欧洲小乡村一比，其干净清爽质感浓郁的村庄布局韵味十足，堪称村中之精品。

　　下姜村坐北朝南，背山面水，负阴抱阳，形似太极。整治过的河道，两边沿着村子的自然曲线砌起了高高的防洪堤，这使得洪水流经下姜村时，凤林港的溪流也颇有了些江河的味道，洪水滔滔荡荡，波浪拍打着防洪堤岩壁，一路轰鸣着流出水口。从上往下俯视，下姜有如一个半岛，突出在河道中间，逼迫凤林港溪沿着村子拐了一个大湾，复又向东流去。村里的民居并不整齐划一，而是各按地形紧凑建造，房子的外墙统一刷成了白色，部分新房还贴上了青色的瓷砖。但又不仅仅是白墙青瓦的格局，一眼看去，整个村子还如插花般点缀着少许好看的红，那是门窗上的统一装饰，如门楣窗檐，使得下姜村迥异于白墙黛瓦的纯徽派建筑。这是远观。

　　走近了看，下姜村的村道是异常的干净整洁，路中间铺着长条青石板，两旁镶嵌着一粒粒鸡蛋般大小的鹅卵石，村民管此叫惠民路，比起一般的水泥路，下姜的村道品位无疑要高出好几个档次。途中，或建有半壁墙，摆上一驾乡村元素颇浓的半旧风车，或是在墙脚跟镶嵌一把犁，作为壁画供观赏。总之下姜的感觉与经验中的乡下老村落已完全不同，是那种已将村落景点化的新格局。

　　作为精品村的下姜，从老母鸡变成火凤凰前后至少历经了十余年的演变过程。我看过一张摄于七十年代的下姜村老照片，整个村子依山坡而建，村基高低不平，从上到下是一种黄黄的泥土底色，大同小异的黄泥土墙屋与稍好一点的白墙房子零乱间插，散落在凤林港溪边。布局跟多数村子一样随心所欲杂乱无章，完全呈现一种自然无序的状态。七十年代的下姜村，由于贫穷，建造的房子实在没有多少审美价值和人文价值，美是真的谈不上。

　　看过今日的下姜，再去面对过去七十年代的下姜村貌，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下姜经过了六百多年的历史传承，发展成今天这般模样，既有偶然因素（三任省委书记接力棒式的联系点），也有其内在的必然性。以前的下姜村不富裕是事实，但人穷志却不短尤其是乡风民俗一直令人称道。倘若说，优势的政治和经济资源使下姜在外部形态上产生了翻天覆地的蝶变，那么其深远的宗谱文化造就的下姜人文精神则是推动这种变化的深层内动力。下姜村的十六条姜氏家规――“敬祖宗，孝父母，友兄弟，别夫妇，教子孙，睦宗族，和邻里，慎交友，择婚姻，扶节操，恤孤弱，禁溺女，勤生理，戒赌博，急赋税，杜奢华”不经意中已透露了下姜村之所以能够兴旺发达的秘密，正是其延续了600多年的姜氏家规传下的祖训，使得下姜村民铸就了勤劳朴素善良守礼的品质操守，所以才使今日的下姜村得获政庇天佑。姜氏家规的延续正是一种文化精神的传承，它在后代所造成的蝶变飓风绝非一只蝴蝶掀起的能量可比。下姜村，当真造化不浅。

　　四

　　从地理位置看，下姜村是枫树岭镇的门户。由大墅往枫树岭得翻过一座山，山上的头一个村就是下姜。从下姜到枫树岭镇上约有四里路光景，而从枫树岭镇往汾口方向再走约四公里，往左拐进一个山湾，就到了枫树岭镇的另一个特色村上江。

　　上江和下姜，仅从发音上分析，应是极其对称的，一个上一个下。但“江”或“姜”读音相同，字却完全不同。按理，是否应该有下江村或上姜村呢？据说上姜村是有的，但已并入了塘源村，而下江从未听说过，估计是没有了。

　　我认识并且知道上江村是从认识一位帅小伙子开始的。这位堪称“高富帅”的小伙子，名叫江苏，标准八零后。今年元宵节的浙江卫视台“爱情连连看”专题节目，他作为第二个登场的求爱嘉宾，登上舞台好好表演了一番，十二位女嘉宾，有二位将灯留到了最后，但在最后一刻，他很洒脱地放手了。这位江苏，其父亲正是上江村的现任支部书记。

　　电视台把江苏称作来自千岛湖的年轻儒商，一米八几的块头在南方小伙子里绝属稀罕。而这些其实都没什么，让人称奇的是，江苏在读大学时能给父亲一口气写上长达三四万字的长篇家书，陈述自己的理想信念，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想法，这，更像一个传说和故事，你信吗？尽管我们有自古英雄不问出处的传统，但作为青年企业家的江苏就出自枫树岭的上江村，不能不让人爱屋及乌，对上江村由衷生发出先入之见的好感了。

　　作为枫树岭的一个特色乡村，今天的上江显得村靓民富，琉璃瓦的山门、宽畅洁净的村道、明亮崭新的路灯、花园别墅式的农居，村里已经鲜有简陋的土墙屋。历史上，上江村也曾拥有芳山耸秀、神童松韵、石枧飞瀑、金鱼鼓浪、洪泉环带、灵龟献瑞、莲台晓钟、济水澄波等八大景观。这些景观听起来就已经十分诱人，但身为外来旁观者的我并不知道这八大景观是一些怎样的景致。然而仅从这些景观的命名，已可嗅出上江村的文脉之深远，历史之悠久，这些词所营造的意象本身不就是美丽乡村的象征吗？

　　林林总总，絮絮叨叨，闲扯了一大篇有关人文的枫树岭，也不知有几分真实几分想象甚或几分胡说在里边。枫树岭是人文的，同时也是感性的；它藏龙卧虎又钟灵毓秀，如果能像古代的徐霞客一样，用足迹去踏遍枫树岭的每一寸土地，或许亦可沾些枫树岭的灵气回来？只可惜，有关枫树岭，我还是太过陌生。于是总在心里暗暗想着，哪一天得空，要再去枫树岭好好走走看看，学下古人，寻访寻访散落在枫树岭乡间田野的人文秘密，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叶青 方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