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

一年一度的高考和中考相继落幕，高考前的一则新闻，令我心生感慨，思绪万千。“教育部最新规定，对患有脑瘫书写困难的残疾考生，经三方鉴定可以单列考场，试卷放大，高考答题时间延长三分之一，为此我省出现丽水脑瘫考生第一人。”殊不知十年前，我已是杭州中考脑瘫患者享受特殊政策的第一人。祝福如今残疾考生享有的更公平待遇，同时，也感叹曾经的自己，求学之路的艰辛与不易。

“书写”这样的精细动作，对我来说是十二分的困难，由于共济失调，我把控不住自己的手。记得六岁时，我颤抖着费力地拿笔，写了足足两小时，三行稿纸，才把一个“马”字写进方格里，写到最后，我和妈妈抱头痛哭。所以进学校后，老师和父母对我学习上的要求几乎为零。小学五年级以前基本不做作业，我写的字老师也看不清楚，平时考试成绩也自然被排除在班级平均分之外，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旁听生。直到有一次，一位老师想到了放大试卷，延长答题时间，看看我到底学得咋样。我好容易考完了所有试题，成绩出来，语文99分，数学98分，当时在全校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五年级以后，我的成绩被正式纳入班级平均分。我也第一次因为没交数学作业挨了老师的骂。那时候，我只需要完成四分之一的作业量。尽管如此，要完成这些作业，我依然要写到晚上九十点钟。而逢期中、期末这样的大考，老师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多给我15分钟。

到了初中，升学压力直面而来，考试排名更是家常便饭。为了不掉队，也为了不被别人瞧不起，我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作业，也开始尽全力训练写字。由于要使出全力压住水笔，控制手指让它听从指挥，不到两年时间，我的右手中指第一指节已出现厚厚的老茧，写坏的中性笔不计其数。终于，到了初二，只要试卷放大一倍，我写的字大多数老师都能认得，如果用全力加速写，也能在相同的考试时间里，完成考卷内容的80%。终于在年级近四百名同学中，我的成绩也一度挤进了前70名。从此，我便希望能和其他同学一样参加中考，我相信自己不会考得太差。

为了我能像其他人一样公平地接受选拔，给我一次求学考试的机会，在严格规范的全市中考统考制度下，妈妈费尽周折，多方努力，终于在县、市残联的帮助下，杭州市教育局当年制定了针对我一人的中考监考和阅卷操作规定，我作为一位脑瘫患者，享受到了单列考场，放大试卷的特殊照顾。尽管答题时间不能延长，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欣慰了。

记得考场是设在一个化学试验室里，讲台前放着一台特大号的复印机，听到广播“现在开始启封试卷”的指令后，两个监考老师在考场内启封中考试卷，并当场复印放大。为了不让复印的声音影响其他考生，我享受着一人一考场，两个监考老师的特殊待遇。

然而老天似乎又给我开了个玩笑，中考前3天，我得了重感冒，中考当天早晨，大姨妈又来光顾我了，这运气，怎一个悲催了得。

不敢喝催眠的感冒灵，只吞下一颗止痛药，昏昏沉沉地被监考老师扶进考场，那个全市只有我一人独享的特殊考场。

发卷，打铃，提笔，答题。

考场上，没有头晕，没有腹痛，只有大颗的汗珠顺着我的下巴、发梢滴落，而我握笔的手也在不断颤抖。我不敢多停顿，也没时间抬头,只有喘气,甚至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珠。因为写字慢,我特别担心时间来不及。后来听说考试时有几位市、县级巡考员来过,我当时竟一点都不知道。

两天的拼杀终于到了尾声,当我划上最后一门课，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一个句号时,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人也软瘫在桌上,虚脱无比了。此时,感觉到监考老师向我走来,拿毛巾替我轻轻地擦去脸上的汗水。我抬起沉重的头,撑开眼皮，看见她含泪在对我微笑,我也想报以微笑……

此时才真切地感觉到头晕腰酸，小腹在隐隐作痛。

被父母接回家后，我才缓过神来。战后的兴奋,促使我给家中四位老人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活着回来了,别担心。那时那刻，电话那头半晌无语，老人的喉咙哽咽，好一会才听到一句：好好休息。

按操作规定，我的每一科试卷，都是由三人阅卷小组批阅，三位老师背靠背阅卷取平均分，以确保公平。成绩出来，我算不上惊艳，但在体育免考，只有20分（正常人30分）的情况下，还是超过了全县六分之五的考生，我满意了。相信如果给我更多的考试时间，一定会考得更好。

而那次中考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并不是分数和排名，也不是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而是通过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告诉我自己也告诉他人，只要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我也可以和正常人一起参与竞争和选拔，并且做得不比别人差。我也非常感谢市、县残联，感谢社会对残疾人的关爱，愿所有和我一样的人能够坚强，同时被世界温柔以待。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徐丽 邹楚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