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

读三年级那年有门课叫“珠算”，也就是学打算盘。教珠算的老师叫红梅老师，姓什么忘记了。红梅老师是男的，名字却像农村里的女子，花呀、香呀、月呀、玉呀的，听说他参加过红军，也许他的名字是部队上取的，红梅傲骨，雪压愈香。

红梅老师身高体壮，皮肤白皙，一头白发特别耀眼。上珠算课用很难听懂的普通话——义乌腔普通话，他是义乌人。他上课用的算盘很大，白框、白档、白珠，白档以铁丝代木，铁丝上植有塑料丝或白猪鬃，防算盘珠子往下坠，因为老师上课的算盘要挂在黑板上，整个算盘竖着，珠子往下掉。我们学生的算盘摆在桌上，是黑框、黑档、黑珠子。

学算盘从“仗百子”（从1至99累加）始：“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四下五去一，五去五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八上三去五进一，九上四去五进一。”老师在大算盘上面拔，我们在下面跟着打。“辟哩拍啦”，“仗百子”娴熟了，手指头灵活了，接下来的学习也就省心啦。

红梅老师后来调回了义乌，自此，从未谋得一面，师生之情应是五百年前之缘吧？

齐白石老人画过一幅《发财图》，图左下独立一算盘，算盘横斜，珠黑如漆，细数，见有二个档的下方各缺一子，二个档上方各缺一子。过去的算盘横梁上每档两子，横梁下每档五子，老人所绘算盘缺了珠子，可见此算盘使用已久，珠子都掉落了，白石老人之艺术造诣真是没说的！

《发财图》右上方有跋，百数十字，皮里阳秋，耐人咀嚼。画跋云：“丁卯五月之初，有客至，自言求余画发财图。余曰：‘发财门路太多，如何是好？’曰‘烦君姑妄言著。’余曰：‘欲画赵元帅否？’曰：‘非也。’余又曰：‘欲画印玺衣冠之类耶？’曰：‘非也。’余又曰：‘刀枪绳索之类耶？’曰：‘非也。算盘何如？’余曰：‘善哉。欲人钱财而不施危险，乃仁具耳。’余即一挥而就，并记之。时客去后，余再画此幅，藏之箧底。三百石印富翁又题原记。”本来不敢令人恭维的算盘，忽焉成了“乃仁具耳”（这个“仁”字乃是儒家的最高道德准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很有点类似说相声“抖包袱”，能不令人茫然。又能不令人急于知其所以然。

据《齐白石年表》，此画作于65岁，即公历1927年，彼时战乱频仍。官府以绳索催捐税，兵、匪以刀枪搜钱财，与之相比，算盘能不“仁具”乎。

那么算盘和“发财”有何关联呢？

算盘是中国发明的，中国人在长期使用算筹的基础上发明了算盘，在阿拉伯数字出现前是世界广为使用的计算工具。算盘的来历，据资料显示，“珠算”一词最早见于东汉徐岳所撰的《数术记遗》，其中有云：“珠算控带四时，经纬三才。”北周甄鸾为此作注，大意是：把木板刻为三部分，上、下两部分是停游珠用的，中间一部分是作定位用的。而今天的解释是：算盘为长方形，木框中嵌有细杆，杆上串有算盘珠，算盘珠可沿细杆上下拨动，通过用手拨动算盘珠来完成算术运算。

算盘，盘中有珠，以珠运算，加减乘除，毫厘不爽。可这算盘又有点像庄子说的“圣人之道”，善人得之可助以成其善，恶人得之可助以济其恶。蹚浑水，落骂名，也就难免了。于是“小算盘”“小九九”往往就成了耍心眼儿占便宜者的诨名。

算盘的流年已不吉，现代的计算器在路边菜农蔬菜摊边上闪烁着光辉，但算盘那份厚醇的文化芳芬如故。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徐丽 邹楚环